积极心理学家谈积极心理学之伊洛娜·博尼韦尔

伊洛娜·博尼韦尔

(Ilona Boniwell)

积极心理学家谈积极心理学之伊洛娜·博尼韦尔

东伦敦大学积极心理学首席讲师,积极心理学欧洲网络和东伦敦大学应用积极心理学硕士生项目的创立者。主要研究主观时间利用、时间洞察力和终极幸福,并将积极心理学应用到工作、商业和教育领域。

Q

概括地说,您认为积极心理学具有哪些鲜明的特征?

积极心理学探索人类机能的最佳层面,其鲜明特征在于它采取的积极取向以及基于坚实的实证证据的事实。这是积极心理学与过去若干年居于突出地位的人本主义心理学相区分之处。

Q

积极心理学寻求回答哪些关键问题?

什么使人快乐?什么有助于持久快乐?什么能维持身体健康?构成人格力量的内容是什么?什么有助于获得智慧?什么让我们更富有心理弹性?快乐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如何界定并测量快乐?什么是积极情绪?积极情绪有何作用?这是Barbara Frederickson尤其关注的重要的问题。目前我所感兴趣的问题包括心理弹性、创伤后成长和积极老化。目前积极心理学和传统心理学之间的互动构成了切实的挑战。引人关注的问题还包括“何为积极养育?”“我们如何以更好的方式养育孩子并成为更好的父母?”作为四个青少年和一个婴儿的母亲,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积极心理学如何在现实世界里帮助人?积极心理学通常对教育、商业和工作生活有何益处?积极心理学如何帮助我们理解一对一的助人行业,如辅导和咨询?它又能给辅导和咨询带来什么?一方面,这听起来似乎相当容易,积极心理学确实对辅导大有裨益。但是当你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并开始为辅导师教授积极心理学时,却吃惊地发现这些内容常常无处寻觅。这对我而言是一个难题:如何让积极心理学变得更切实具体?这样,当心理学家研究积极心理学并将其作为工具使用时,就能真正从中获得大量帮助,并对客户达到深入了解,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表面。

Q

您认为积极心理学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是什么?

积极心理学在未来面临的挑战是总体上将如何发展。积极心理学是否应该与传统心理学整合?保持独特的积极心理学传统并在此传统内崇尚某些独特的个性是一条潜在的消极发展轨迹,因为它会变成一个稍显自我束缚的领域,并且作为一个学科而言对心理学的其他领域相对封闭。因此我认为一个重大挑战是如何将积极心理学重新整合进传统心理学之中,但积极心理学仍能在某种程度上保持自己的独特领域,并且流动、透明,能够被其他学科所接受,能全面洞察心理学的其他领域而不是形单影只。

Q

有些人想更加快乐。您对他们的首要建议是什么呢?

建议他们参加“常怀感恩(count your blessings)”练习。起初我开始接触这个练习时是很抗拒的,因为对我来说这个练习太轻松了。然而,当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尝试练习之后——主要以我的学生为例,我看到学生练习使用积极心理学的工具,并尝试操练不同的方法——我不得不承认它是当前最有意义、最有帮助的工具。这个工具的实施,从理论到实际,可能有点棘手,因为它看似简单,你所要做的就是把它记下来,等等。但是,只关注每天的积极面似乎对变得更快乐具有深远的意义。

Q

在未来两年间积极心理学会出现什么新的热点主题呢?

由于受到研究兴趣的影响我可能有所偏向,但实际上新的主题是对终极幸福(eudaimonic wellbeing)的界定。应该在终极幸福和享乐幸福(hedonic wellbeing)之间作出区分,一方面这似乎是一个相当明显的轨迹,凭借直觉就可以判断,另一方面又相当难以实现;又似乎可以在终极幸福和享乐幸福之间画一条线,如果存在这条线的话,或者像JoarVitterso的工作那样在终极人格和享乐人格之间划出界限。有些东西着实让我兴奋,例如,终极幸福和享乐幸福之间是否有差异?我们能否界定终极幸福?如果你翻阅文献,会发现终极幸福有时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存在相关的独特构念群。在某些情况下,它是独特的构念,但是未必能轻易地归入幸福的范畴。因此,我们的目标是尝试理解什么是终极幸福?终极幸福是否与不同于享乐幸福的具体体验有关?终极幸福是否具有不同的驱动力?我们能否采用与享乐幸福不同的方法进行测量?是否确实存在依赖终极选择和享乐选择的不同人格?这些都是热点问题。

Q

在积极心理学领域中您最尊敬谁?

我通常对Ed Diener的研究感到兴奋。每次我见他露面时他总能提出新观点。显然他是一个非常可靠的研究者,在该领域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工作,但同时又充满了创新活力。他每次讲话总有不同的新内容,并在思考中稳步前进。我尊敬他是因为他不仅观点有力,还确实先进。一个真正的研究者就是要敢于挑战自我并循序渐进。如果研究发现与之前的结论相悖,他会第一个承认这个事实。

第二个人是Martin Seligman,这是因为他的能量,他带给积极心理学领域的活力以及在该领域的领导能力

第三个人是Joar Vitterso,一个挪威教授。他的工作扎实可靠,并且不局限于积极心理学现存的构念。他经常提出呈现信息的新方法,并挑战之前的结论,因此他对终极幸福和享乐幸福的研究可能是最先进的。他提出了惊人的发现和实验,其中一些是最基础的突破性实验,这让我非常兴奋,因为他的思维是非标准化的,他可以从不同的方向来解决相同的问题,并从不同的视角进行审视。因此我非常钦佩他的工作。

Q

您能谈谈在积极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工作吗?

我主要有两个研究领域。一个研究领域涉及到时间,可以进一步细分为平衡的时间洞察力研究(balanced time perspective)、时间利用(time use)及知觉到的时间利用(perceived time use)研究。

近些年,我的大部分研究关注平衡的时间洞察力。如你所知,《国际幸福研究》(International Wellbeing Study)关注时间问题,因此总体而言时间问题对于积极心理学是非常重要的,但以前却未给予足够的重视。时间知觉和时间利用知觉之间是存在区分的。从时间管理和日常生活中时间利用的角度看,时间研究在整体上并未在心理学领域获得较大发展。最近一篇时间管理研究的综述试图确定37篇有关该主题的实证文献。如果你跳出当前的谈话,并思考与37篇文献相比有关时间管理的书籍可能有上千本,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惊人的差距。时间洞察力的问题在于,它与时间知觉属于不同的研究。我并不讨论你对30秒时距的知觉测量是否准确,我不讨论这个问题,我要讨论的是日常生活中时间的利用。如果你认为时间管理仅仅有37项研究,那么我们在理解日常生活中如何更有效更愉快地管理和使用时间上会存在巨大的差距。因此该研究主题显得异常重要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近些年我的研究主要关注时间洞察力以及平衡的时间洞察力问题,而非如何进行界定。目前我们对平衡的时间洞察力的界定和不同取向已经相当清楚,现在主要关注如何提高。这是我很感兴趣的研究。我和我的学生尝试确定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达到平衡的时间洞察力的关键因素,例如认知弹性、能够更成功地在不同的时间区域之间转换等因素。这是我研究的一个部分。

Pluess M, Boniwell I, Hefferon K, Tunariu A (2017) Preliminary evaluation of a school-based resilience-promoting intervention in a high-risk population: Application of an exploratory two-cohort treatment/control design. PLOS ONE 12(5): e0177191

我研究的第二个部分是积极心理学领域中的教育干预。目前我正在实施两个大项目。一个项目是利用初中生群体来提高学龄儿童的幸福感。这个项目包括1年级到10年级的小学和中学的课程,由一个称为“杂货商阿斯克联合会”(Haberdasher’s Aske’s Federation)的学校集团执行。我们探讨哪些因素有助于提升学龄儿童的幸福感。第二个教育项目是我和同事一起开发的,用于提高心理弹性,我认为该项目在某些方面与“宾夕法尼亚心理弹性项目”(Penn Resilience Program)类似,但是依赖于更宽泛的文献。该项目不仅基于认知行为取向来提高心理弹性,还直接与创伤后成长和积极心理学相整合。我们开发了一门称为“火花弹性课程”(Spark Resilience curriculum)的12周课程。我们想了解此课程能在多大程度上提高儿童的心理弹性。依据抑郁症状的降低程度以及心理弹性和自尊的提升程度,这个课程似乎有效,我们正在着手撰写已经取得好结果。自尊只是一个副产品。这是我当前的两个研究领域:教育研究和时间研究。第三个领域是终极幸福。

Q

您能谈谈东伦敦大学应用积极心理学硕士生(MAPP)项目吗?

从尽力促成事情发生的角度来看,这是我在积极心理学中最喜欢的项目。MAPP(Masters of Applied Positive Psychology)项目已经运作了5年,非常成功。这是世界上积极心理学的第二个项目。现在开展的项目越来越多,大约有五、六个项目,例如在葡萄牙也有了。我们难以置信地吸纳了很多积极心理学的学生,因此过去项目开展的五年中,后四年里该项目有着相当强的竞争力,这令人相当兴奋,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能够从不同学科吸引大量的高水平研究生加入这个项目。我认为这个项目的最大特征是跨学科性。该项目的学生是我生活中所遇到的最有趣的人。他们带来了很多不同领域的经验和知识,并且所有人都致力于人性的改善。项目成员有的来自社会领域,有的来自志愿者领域,有的来自商业和教育领域;在这个项目中甚至还有兽医,通常在每个组中都有两名律师。

他们带来了基于各自专业背景经历的不同理解,我认为这极大程度地提高并丰富了积极心理学。我真实地看到积极心理学的未来不仅与心理学相整合,还与多个学科充分结合,并试图通过与不同专业领域的人合作找到积极心理学在各领域的用处。因此MAPP是让我着实感到非常骄傲的项目。我认为它有效,并能够发展积极心理学,因为正是这些学生在我或我的团队教学时给我们提出了挑战,我认为这些挑战正在反馈到积极心理学领域。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挑战,因为这些学生在象牙塔、学术研究以及不同理论取向之间架起了桥梁,并揭示在现实生活中什么能起作用,什么不起作用。

Q

在积极心理学领域有哪些渐露头角的未知研究者值得关注呢?

在这里我要提到我的一个学生,在做终极幸福研究的博士生。她的名字叫Francesca Elston,她采用定量和定性的方法论探讨终极幸福的结构,具体理解终极幸福和价值观的相互作用,以及如何在整体上界定和测量终极幸福,这在积极心理学领域是相当不寻常的。她绝对是值得关注的人之一。另一个人是Veronica Huta,也是终极幸福领域的研究者,她越来越突出,她的研究也很有意思。还有一个人是Michael Pluris,Michael致力于研究“环境影响的差别感受性(differential susceptibility to environmental influences)”概念,其基本前提是(a)由于心理学非常关注消极环境条件对病理结果的不良影响;(b)因此不能如素质-压力思维模型(diathesis-stress thinking)所假设的那样,认为一些个体比另一些个体在逆境中更容易受伤害,即极可能受到消极经验的负面影响;(c)但是有些个体事实上的确比另一些个体更具有可塑性,适应性更强,因此也极易从支持或抚育环境条件中获益。总之,差别感受性的的观点认为,那些在遗传上更易受伤害者通常也更能从积极环境特征和不同环境条件中获益更多、进步最大。因此,不能认为某些特定类型的人拥有某些遗传特征,从而使他们更易受消极环境的影响和伤害,而应该更开放地理解这些相同的特征,不仅让他们更易受消极环境的影响和伤害,也能让他们易在积极环境特征中获益。这是他进行了多年的研究,很值得关注。他还对参加“火花弹性项目”(Spark Resilience program)的在校儿童进行了某些差异感受性研究。他的这项研究也有一些非常有趣的发现。

Q

我非常喜欢阅读您和KateHefferon刚合著出版的《积极心理学》这本书。这是对该领域的绝佳概述。除此之外,您认为对于那些不怎么了解积极心理学,但想要涉入和学习积极心理学的人而言应该读什么书呢?

我认为MartinSeligman的书不太合适,但是MihalyCsikszentmihalyi的书非常好。除非对积极心理学已经有非常标准化的介绍和理解,我认为最该读的第一本书是《福流》(Flow)。而且更广泛地讲,积极心理学的核心书籍均不是由积极心理学家撰写的。对我而言,还有一本书是VictorFrankl的《活出生命的意义》(A Man’s Search for Meaning)。我认为这两本书抓住了积极心理学的精华。还有很多结构良好的书籍很好地总结了不同构念。但是我认为起初最应该读这两本书。

Q

迄今为止,您在积极心理学领域最骄傲的时刻是什么?

毕业典礼。大约三年前,当第一批MAPP的学生硕士毕业的时候;当授予学位的校长念出“现在我非常荣幸地授予欧洲应用积极心理学的首届毕业生学位”时我哭了,觉得非常骄傲。

Q

除了刚才的问题,您还有什么想谈的吗?

对你关于MAPP项目的问题做一点补充。目前,积极心理学的未来发展建立在国际吸引力上。我们在美国、欧洲和澳大利亚已获得大量积极心理学的发展。根据积极心理学的区域运动,我认为下一步是在非洲、南美和亚洲。我对MAPP项目的长远发展感到兴奋。从明年9月份开始,我们将进行远程教学,将能抵达世界的不同地区。我也对这些地区的不同发展以及来自这些地区的不同研究发现感到兴奋。最近我有机会在一个国际会议上遇到一位研究积极心理学的中国教授,让我感触颇深的是——我毫无心理准备——相反的研究结论,例如在时间洞察力领域。这确实让我大开眼界,知道了对积极心理学发现而言,文化理解和文化特异性的重要性。在积极心理学的未来发展上也令我感到非常兴奋——尽可能整合跨文化的研究发现,并从彼此研究中相互学习。

译者:吕厚超